双休日，做一顿全家人喜欢的“臊子面”，咀嚼着浇汤里清香诱人的金针菜，引起了我对往事的记忆和有关连接。

小时候，我家门前，有一块小菜园。从春到秋，小菜园被爷爷打理的井井有条，绿意盎然，萝卜、芫荽，大葱、莴笋，芹菜、胡萝卜、大白菜......一茬又一茬，一家人吃不退，摘不完。地角头，还长着一丛叶子长长、开黄花的草，没人给它施肥，没人给它浇水，但它总是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，及时抽叶，按时开花，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。我喜欢它。

这丛草，家里人有时叫它“川草”，有时叫它“黄花”。上小学时，一次，在菜园里，我问爷爷“这丛草，到底叫什么名字？”粗通文墨的爷爷对我说：“它的学名叫‘萱草’”。“它和‘荨麻’有关系吗？它怎不‘咬人’？”爷爷在我手心写了一个“萱”字，说“是这个‘萱’，不是荨麻的‘荨’。它的花，就是炒菜做长面用的‘金针菜’。它还有个名字，叫‘忘忧草’，那是因为吃了黄花菜，能让人安睡，忘掉心里的忧愁。萱草还比喻母亲，古时候人们就把母亲称作‘萱堂’。”从此，我喜欢上了萱草，还喜欢把它跟育我哺我长大的奶奶、妈妈，经常联系在一起。

小时候，一个初夏的日子，萱草正在可劲生长。我跟妈妈去野地里割猪草，一不小心，我的手指被镰刀割破了。我“哎吆！”叫了一声，看见血水滴到了地上，就赶忙抓起一撮黄土，按到了伤口上。妈妈跑过来，急忙把我流血的手指，噙进她的嘴里，屏气吸下两口血污，又急忙从衣襟上撕下一绺布条，包住伤口，就拉我回家。我见妈妈惊慌的样子，就说：“妈妈，这点伤口不要紧。你做饭时，指头不是也被刀切伤过吗？”“那不一样，坏事的是你把脏土按在了伤口上。”“那你怎么把带脏土的手指在你嘴里嗦哩？”“儿是妈的心头肉，五毒月里，到那时刻我不嗦掉脏土，叫谁嗦？”我扑进妈妈怀里，泪水汪汪......

我曾记得，小学校放暑假时，我家菜园里那丛萱草花开得正旺。我穿着妈妈刚做好的一双新布鞋，和几个小朋友来到河边，我们脱下鞋子，卷起裤腿，下河摸鱼，大家玩得不亦乐乎，等玩够了，回到岸上，才发现我的新鞋不见了。我光着脚丫子回到家里，准备接受妈妈对我的责骂惩罚。幸运的是她没有打我，只是很生气地说：“你看我做双鞋容易吗？做鞋买布料不用钱吗？没心没肺的东西！鞋丢了，就光着脚板走路。抬水、捡柴、拾粪的活，照样干。干不好，就不要想穿鞋！......”

我光脚到了第六天，跟着表哥去山坡上刨蒿根，右边大脚趾被石头碰破了。回家来，奶奶用盐水给我洗净伤口，用布条包裹起来。她一边包扎，一边大声对我妈说：“娃娃的脚被石头碰破了，你手放麻利些，把鞋给赶着做出来！”妈妈快快走过来，看见我的脚伤，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。接着，她强绷着眼睛说：“活该！谁让他连自己的鞋都操心不住。我就是要叫他知道吃饭穿衣过日子的不容易！”.......第二天早晨醒来，我的枕头边，放着一双新鞋。我明白，昨晚，妈妈又忙活了大半夜。我唤了声“妈——！”但不见有人答应——妈妈早到厨房给全家人做早饭去了。

后来，我家的房屋、菜园，被火车路占用了，那丛萱草自然也不复存在。我十六岁那年，奶奶到另一个世界去了。后来，妈妈也走了。现在，每每看到叶子碧绿，花朵橙黄，香味淡雅的萱草花，我只有从记忆里寻找细碎的美好，调节自己的心情。大自然的生命，在七月的千姿百媚中绽放，萱草的绚烂，朴实而美好，委婉而亲近。风过处，淡淡清雅的香味，像奶奶慈祥的呼唤，像母亲柔中含刚的眼神和声音。

萱草花开花有语，这花语是珍重遗忘了的爱，并忘却一切的不愉。而我，能忘却什么呢？奶奶在世时的音容笑貌，母亲晚年时的唠叨，点点滴滴都在眼前浮现。不知不觉，年复一年，日月的周而复始，怠慢了习以为常的点滴。阴阳相隔两重天，我永远得不到她两人的爱抚了。

再读孟郊的《游子》，它已不是一首诗。“萱草生堂前，游子天涯行，慈母依堂门，不见萱草花。”我好像看到了祖母依门远眺，焦心待我回家的样子；我也记起了母亲在灯下为我缝补衣衫的劳苦。

春天里，我在阳台上的花盆里，种下几株萱草，用来体验生活之美和寄托对亲人的思念。“何以忘忧，堂前萱草”！

审阅：唐春林

简评：萱草美丽、能吃，还能忘忧，并与椿树一起被喻为父母，可见她在人们心目中位置的重要。花虽不入名贵之列，但作者通过几个场景，描写了母亲和奶奶两位至亲女性，表达了深切的怀念之情，尤其是引用孟郊古诗，更渲染展现了萱草文雅的气质和不同寻常的意义。

终审：严景新

作者：赵智远，甘肃古浪人。从事过新闻、教育、宣传、文史诸工作。中国乡村作家，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，甘肃省民间文艺家协会、记者协会会员。从永登政协文史委员会主任职上退休。作品有：《永登传说故事》集。文史随笔集《玫海撷瓣》《史河一瓢》，散文集《山情水韵》等。

编辑：卜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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